“现在完全没有人订房,取消一个接着一个,加上奥运延期,估计夏天的情况也不会有好转。”
63岁的石井敏子手握厚厚一叠被取消的订单,无力地说道。她经营的这家名为“行灯”、位于东京台东区的旅馆刚翻新了装修,一部分费用还是靠贷款。
原本因为要举办奥运会,今夏东京的酒店在一年前就一室难求。许多从业者纷纷扩充规模,人人踌躇满志,却没有料到突遇寒冬。在日本,愈加严重的新冠肺炎疫情不仅击碎了一个个像石井这样普通人的“奥运梦”,也改变了更多人的生活。
疫情急转直升,医疗系统遭受巨大冲击
4月9日,日本新冠肺炎确诊病例数超过5000,这时离日本出现首例确诊患者已过去近三个月。4月18日,日本确诊病例数破万。从第一个5000到第二个5000,日本仅用了9天。
疫情迅速恶化,对日本医疗系统产生了巨大冲击。目前,日本约有9600张供新冠肺炎患者使用的病床,但9个都府县的住院患者数已逾8成。
在东京,满头白发的东京医师会会长尾崎治夫在出席发布会时强忍泪水:“我们这边每天都在应政府要求,一百张、一百张地增加床位,但那边每天都会新增140、160多名患者,一眨眼病床就满了。”
“25日之后,东京新增患者必须要走低或者持平,不然东京就扛不住了!”尾崎语带哽咽。
除了收治能力,防疫物资也面临短缺。4月13日,日本厚生劳动省通知,实在没办法的话,医疗机构可使用酿酒商制造的高度数酒作为消毒的替代品。
面对此情此景,日本政府抗疫专家组的核心成员押谷仁感叹:“医疗崩溃就是这么开始的啊”“我已经没有信心做好了”。他的这番言论,被日本网友解读为“败北宣言”。
此前呼吁政府普遍设立发热门诊的日本白鸥大学教授、病毒学专家冈田晴惠怒批:“早都说应该建发热门诊了,有人听吗?”
核酸检测不足,是日本面临的另一个难题。
“我院联系咨询中心,想做检测,对方却要求我们拍CT。但只要不是明显肺炎症状,就算我认为是疑似新冠,他们也不给检测,甚至还有一些会员医院反映咨询中心的电话根本打不通。”谈到申请核酸检测的繁琐流程时,尾崎难掩失望。
普通人想做核酸检测则更难。
“38度高烧持续了三天,喉咙肿得连口水都吞不下去,我给保健所打电话希望接受检测,对方却拒绝了我的要求。”这是一名40多岁的东京上班族的遭遇。
与这名上班族有相同困扰的,不在少数。2月和3月,东京只有964人接受核酸检测。截至4月18日12点,日本累计接受核酸检测的人数仅为91050人。
核酸检测“一测难求”,日本立宪民主党政调会长逢坂诚二4月2日曾就此质疑首相安倍晋三:“你是不是在有意抑制东京的核酸检测?”安倍没有做出正面回答。
“樱”歌燕舞的3月 病毒似乎没了存在感
已然陷入疫情旋涡中的日本,在整整一个月之前,却是“樱”歌燕舞的另一番景象。
3月,欧洲成为全球疫情的“震中”,美国疫情也逐步恶化。而经历了“钻石公主”号疫情风波后的日本,单日新增病例一直维持在50例上下。有美国媒体甚至认为,日本已经完全控制住了新冠病毒。
日本厚生劳动省也持乐观态度。该省在3月10日指出,根据专家判断,日本的感染情况尚处于“可以控制感染速度”的阶段。
在此情况下,日本民众的生活没有受到太大影响。东京的高中生趁着停课扎堆去练歌房消遣,涩谷仍有大批年轻人聚集逛街。一名18岁的女孩乐观地表示“很难想象自己会被传染”。
这个回答,似乎是日本社会对疫情持乐观态度的一个缩影。彼时,大洋彼岸的意大利、西班牙,单日新增病例动辄超过5000,单日死亡数百。看上去,日本民众对疫情的确无需过分担忧。
3月21日和3月22日这个周末,东京阳光明媚,春暖花开。在东京传统赏樱名所上野公园和代代木公园等地,人群熙熙攘攘,欢声笑语不绝于耳,不戴口罩野餐者比比皆是,似乎让人感觉这依旧是往年正常的樱花季,新冠病毒好像已经销声匿迹。
“虽然有点担心,但上野公园这么宽,我觉得应该没啥事儿吧,所以来赏花啦!”3月22日,在富士电视台播出的画面中,一名东京家庭主妇面带笑容地对着镜头说。她没有佩戴口罩,背后是上野公园盛开的樱花和密密麻麻的赏樱人群。
日本国内是赏樱的欢声笑语;日本之外,则充斥着对于东京奥运会能否按期举办的争论。自1月疫情出现以来,这样的争论便不绝于耳,但直到3月19日,安倍依然坚称:“奥运不会被推迟或取消。”
近7年的辛苦准备、8座新建的永久性场馆,此次奥运不仅饱含了日本年轻一代对奥运的憧憬,还承载着老一辈对1964年奥运圣火首次在亚洲被点燃的记忆,日本铆足了劲要让世人眼前一亮。
对当时的日本人来说,在临近举办的前夜,无论是“取消奥运”还是“奥运延期”,都是不可思议的选项。
无奈,随着世界多个体育组织以及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等国宣布“退赛”,安倍终于在3月23日松口,表示可以接受延期。这一天,日本的新增确诊数仅为39人。
奥运迫不得已延期 疫情突然来到“重要关头”
疫情的发展显然比人们预料的更为迅速。迫于严峻的形势,3月24日,日本不得不正式宣布奥运延期。当日,全球确诊病例近40万,死亡逾1.7万。
以此为分水岭,日本新增病例数出现了让人惊愕的陡增。
3月24日过后,日本单日新增数持续攀升,在进入4月后日均新增超过400例,4月11日更是创下了719例的单日新增纪录。
奥运会宣布延期的第二天,曾反复强调奥运不会延期的东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突然宣布,东京的疫情已经处于“暴发的重要关头”,呼吁民众周末不要出门,若情况进一步恶化,将考虑封城。
三天前还能在樱花树下尽享春光,三天后突然就要考虑封城?日本前首相鸠山由纪夫3月25日质疑:“为举办奥运会,刻意将感染者的数字弄得看起来很少,让人觉得东京好像已经控制住了新冠(疫情),但刚一延期就来这么一出”。他还揶揄小池:“相较于都民优先,你可真是奥运优先呐!”。
转变态度的不止小池。此前同样对奥运持乐观态度、且多次表示日本暂没必要进入紧急状态的安倍在3月28日表示:“疫情随时可能迅速扩大”。10天后,安倍宣布日本进入紧急状态,适用范围为首都东京等7个都府县,持续时间至5月6日。
情况似乎在进一步恶化。4月17日,小池呼吁民众在即将到来的五一黄金周不要外出,一起战胜“看不见的敌人”。
黄金周是日本五一前后的长假,正值初夏,每年都有大量民众在这一时期出行,是各地旅游收入的重要来源。以往“争抢”游客都来不及的黄金周,现在却被主动叫停了。
不断加码的防控措施仍未能平息民众的疑虑。大部分民众认为,日本的紧急状态“来得太迟”,针对安倍“应对速度慢”“偏离国民感情”的一系列指责接踵而至。
紧急事态宣言来得太晚?不安情绪弥漫
面对批评,安倍在4月18日表示,“在整个过程中招致了很多混乱,这都是我的责任,我向国民致以诚挚的歉意。”
不过,安倍的致歉,看上去更像是被疫情裹挟不前、被地方政府倒逼陷入窘境的无奈之举。与一些地方政府积极制定防疫措施的表现相比,他的紧急事态宣言似乎来得太迟太晚。
政坛之外,疫情对经济的影响也已凸显。据日兴证券的预测,日本将会因奥运延期间接损失750亿美元,占日本全年GDP的1.4%。这对长期处于低增速、本想靠奥运“火一把”的日本经济可谓是遭了当头一棒。
一记闷棒之后,可能还有更严重的危机。日本外相茂木敏充预测,日本的失业人数或将比2019年同期增加156万人,由此带来的影响可能使日本经济情况比2008年至2009年的经济危机期间更差。
日本放送协会(NHK)4月16日的民调显示,有近90%日本民众对新冠疫情感到不安,较一个月以前增加了15%。
停业后能否得到补贴、会不会被感染、生活何时才能恢复正常……对于普通人来说,不安的情绪正弥漫在日本社会的各个角落。
这些人当中,有因奥运延期身陷行业“寒冬”的东京酒店业者、有因孩子停课在家“1个小时要被叫100次妈妈,完全没有自己的时间”的家庭主妇、有被歧视的医护人员和他们的家属、甚至还有因收入减少了五成,宣扬“想要炸掉秋田县政府”的网友。
一名东京高校应届毕业生的话也许最能反映日本社会当下的想法。受疫情影响,这名本已找好工作的毕业生在入职前两周被取消录用。由于毕业后必须偿还助学贷款,她无奈地说道,“现在唯一期待的就是疫情能赶快结束,但现在看来似乎还遥遥无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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